东洲文脉

　　胡 伟

　　七夕银河，渡霓裳仙女，情会牛哥。无端风雨，吹落袖里金梭。潇湘水面，兀然间，沉卧青髦。观宝岛，江分燕尾，几多文翰蹉跎。 神话东洲从此，便添桃浪景，更惹吟哦。千年杏坛脉络，麟趾灿珂。夫之正气，析春秋，执斧伐柯。人惊叹，洪泱洪落，如舟随水张罗。

　　调寄《汉宫秋》

　　东洲桃浪，古为衡阳八景之一。上世纪八十年代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《雁城衡阳•东洲桃浪介绍说：“东洲的桃花，像一片片红霞，映红了湘江。春潮拍岸，风吹花落，花逐流水，更有桃浪暖之感。”这实乃虚拟欺人之说，根本不了解“东洲桃浪”蕴含的诗情画意。据笔者查阅清乾隆《清泉现志•衡阳八景•东洲桃浪》和调查岛上居民老人，东洲自古无桃树。其所以有“细看东洲桃浪暖”之美景，要品味“细看”二字。东洲长1500米，南北呈尖形，中宽近100米，洲上原是竹林，连理樟和古银杏，绿荫蔽天。登高俯瞰，东洲就像一只织棉梭覆江上。民间神话传说，每年七月七夕。

　　七夕，牛郎织女要到银河鹊桥情会，有一次，情会过久，被无端风雨将这对情侣吹散，织女袖里的金梭也被吹落沉到湘江上，变成了东洲岛。每当春夏两季，洪水下流，受到东洲南端犁头尖的阻击，激起无数浪花，像燕尾形漂浮往下流，在阳光照射下，便形成无数红色桃浪。东洲桃浪美景，心须细看才成诗。

　　东洲不仅有桃浪之美景，更底蕴悠久的璀璨文脉，应彰显于后世，张扬衡阳历史文化名城之品位。

　　东洲文脉，始于明嘉靖年间(1522—1566年)，太仆少卿刘稳辞官回衡，慕胡安国父子创湖湘文化之学风，建龙雁书院于雁峰山麓，自号龙雁山樵，收徒传道，讲述经学。后因雁峰寺暮鼓晨钟，僧众诵经礼佛，喧嚣之声不断，影响学业，乃觅东洲净土，构精舍于祖师殿侧，作为讲学杏坛，今存银杏树，仍枝繁叶茂，乃刘公所植。他除了在此培育众多桃李如著名文学思想家王夫之外，还笔耕不辍，著有《易经析表》、《紫园草》、《南国草》、《全楚会录》、《芝城会录》、《衡湘条封》等十余部，堪称著作等身。

　　明万历二十九年(1602年)，神宗封第七子朱常瀛为桂王。天启七年(1628年)，桂王就藩衡阳，改衡阳为桂王国(明代衡阳先后有七代封为藩王国)。桂王除在原雍王府大兴土木，建造金碧恢宏的王宫和东华门、西华门、都司、钱局、司前、司后、文运等衙门(详康熙《衡州府志》)，又择东洲建万圣宫，作为夏日避暑山庄。清乾隆二十一年(1756年)清泉县(今衡南县)首任县知事江恂《东洲北极观》诗对桂王万圣宫感叹云：

　　琳宫犹署故王名，白友居人话隔生。

　　近郭桑麻春带雨，入云楼阁夜吹笙。

　　啼鸟声断催残月，短渚潮平失旧耕。

　　凭眺何须伤往事，江天寥落数峰横。

　　清乾隆二十六年(1762年)，清泉县贡生蒋一玭遵父遗命，捐银300两，经县知事江恂大力支持，将东洲万圣宫扩建为清泉书院(后改称东洲书院)，又将祖业荷叶塘等三处水田共76.3亩(年收租78石7斗)，大小鱼塘12口，庄房两所及山地全部捐献书院，作为常年教育经费。继承和发扬了明代太仆少卿刘稳的文脉。

　　清光绪十二年(1886年)，兵部尚书彭玉麟为弘扬王夫之“天下无象外之道。”“归于躬行实践”。“天下唯器而已矣”的唯物主义思想学说，捐资建船山书院于南门外王衙坪船山祠。次年迁东洲，改东洲书院为船山书院，聘湘潭名儒王湘绮主讲十有余年。王在此因主编《湘军志》受到曾国荃严词指斥而回籍，改由衡阳名士杨棨、夏彝恂主持书院诸事。至民国十一年(1922年)春，为适应新学潮流，升格为船山国学院，由衡阳人、全国著名书画家曾熙任院长。

　　民国十四年(1925年)夏，在驻衡湘督军唐生智推动下，呈经教育部令准立案，船山国学院正式改办船山大学，校长曾熙，主事杨棨。7月19日长沙《大公报》发布船山大学招生简章和招生广告，于8月11日—15日，分别在长沙明德中学和衡阳新民中学设立招生点，共招收文科生120名。不久，曾熙受聘赴上海美术学院就任院长，船山大学校长由唐生智推荐东安人雷孟强继任。旋因经费不济，北伐革命形势逆转，船山大学只办了三年结束，于1928年秋改为船山中学，雷孟强继任校长。

　　沧桑巨变，抗日战争全面爆发，衡阳常遭日机狂轰滥炸，船山中学乃于1941年春迁衡南车江东岸陈、曾、谢三家宗祠开课。不幸在迁校中雷校长跌伤至死，由罗晴珊代理校长。

　　抗战胜利后，船山中学仍迁回东洲开课，由校董会推选魏业坤任校长。不料魏热衷于国民党于三青团的斗争，对教育毫无建树，使船山校誉一落千丈。校董会逐罢免了魏校长，推选曾被孙中山誉为“立志做大事，不立志做大官”的名士谢钟任校长，挽救前失。不幸甫一年，谢因病逝世，复于1948年10月选罗晴川为校长，直至新中国成立。

　　1950年，船山中学由衡阳市政府接管，改为衡阳市第一中学，委蒋埙(原中共衡阳工委委员)任校长。次年，蒋埙任市文教局长，拟扩大市一中班次，遂择东洲西岸丁家牌楼原白沙书院(清乾隆二十六年丁氏家族与御旨丁家片楼同时建)回址新建市一中。市一中迁离东洲后，船山书院这座古建筑乃先后由湖南省水户(中专)学校、省总工会职工疗养院驻足近四十年之久。

　　1993年春，衡阳市委、市政府确定东洲为旅游开发区，并痛下狠心，将黄茶岭原市委党校全部房地产，交换东洲湖南省总工会职工疗养院产权。不久，省职工疗养院推出东洲，成立了东洲旅游开发区建设领导机构，设计了建设规划图，向各界募集了大笔捐款，事隔16年了，建设规划、募集的资金，如“泥牛入海”，连挂在市图书馆一楼那块“东洲旅游开发区筹建处”的招牌也早已摘掉了。如今的东洲，恍惚是“一帘螺髻浮清供，几叶渔舟溯远湾”(清初衡阳县令余天溥《咏东洲》诗)。

　　近几年，新编衡阳城市建设规划已在付诸实施，三江六岸风光带止在推进，但千万不可忘记东洲这颗水上绿珠——文脉宝地。东洲书院建筑乃是明桂王所建王所建的避暑万圣宫，也是明亡之初，王夫之“应南明桂王之召，授行人“反清复明、报国歼仇之义址。王夫之曾以《摸鱼儿•东洲桃浪》感叹复明一腔热血，遭“疯狂雨妒，使万点落英。”其词曰：

　　剪中流，白苹芳草，燕尾江分南浦。盈盈待学春花靥，人面年年如故。留春住，笑浮萍，轻狂旧梦迷残絮。棠桡无数。尽泛月莲舒，留仙裙在，载取春归去。佳丽地，仙院迢遥烟雾，湿香飞上丹户。蘸坛珠斗疏光映，共作一天花雨。君莫诉，君不见，桃根已失江南渡。风狂雨妒，使万点落英，几湾流水，不是避秦路。

　　夫之对“年年如故”的东洲桃浪——“春花靥”，情有独钟。一是难忘自己少年在此读书时，立志报国的“旧梦迷残絮”。二是明忘后，仍留恋东洲“佳丽地”，还有“湿香飞上丹户”——桂王，为反清复明共作一天花雨。只因“风狂雨妒”，才被迫离开“不是避秦路”的东洲，隐居石船山著立说，辟程、朱“理在气先”陆、王“心学良知”之说，主天下“唯器而已矣”。“天下无象外之道”，“而归于躬行实践”。成为一代唯物主义理论思想家。诗文亦自成家。平生著作甚多，后人篆刻为《船山遗书》，凡七十种三百二十四卷。

　　东洲偏近湘江东岸，岛上居民亦是东岸移去的渔民和菜农，应属珠晖区。建议珠晖政府应规划将东洲万圣宫古建筑群改建为船山纪念馆，收集船山遗著、木刻板、画像、手迹墨宝、遗物以及世界各地关于船山学术思想研究论文集等，陈列期间，使之与衡阳县西渡船山广场、曲兰船山陵墓和湘西草堂，连成一条船山文化旅游线，东洲定会成为衡阳湘江的璀璨绿珠。